3月底,我收到一封来自培田春耕节筹备组的邀请信,告知第三届春耕节将在4月举行。关于培田村的记忆从繁杂的时间中浮现出来。一年前的春天,我曾参加了第二届春耕节,在村子参加了若干场活动,目睹了这个被称为“福建民居第一村”的古村落经历着的改变———知识分子们在这里实践乡村建设,村民们盖起了新房,重建着回乡发展旅游业的梦想,政府也在摸索着凋敝乡村的复兴之路。有学者说,现代中国像“盗梦空间”的场景,融合着好几层梦境,而培田也是如此。
时隔一年,再看培田春耕节邀请函里关于乡建的介绍,我又想起了几件小事。那日夜里才到培田,随即就被热情的村民安排进了一户人家,大多数人来的时候对培田的想象都是古村落,没想到培田古村现在已经没多少人住了———终究是不好住,没有下水道,没有马桶等。村民们在古村不远建起了新村,家家都住上了现代钢筋水泥的小楼,这些小楼在培田春耕节期间或游人多的时候就成为家庭旅馆。
新房子没有特别的讲究,和所有预制板房子一样,苍白生硬,天井厅堂自然取消了,更没有柴火灶之类的功能。“住在这里真的舒服吗?”来的人难免失落,而在纪录片导演、也是乡建实践者毛晨雨眼里,这些新乡村示范点失去的是原有的文化,“孤立冷寂的内部层级构造,难以想象到古建筑中从容舒展的天宇垂青、天地会面、天人合一的人文视野,去掉了这个视野就是去掉了居住的文化。”
我们住在崭新的水泥楼里,像游客一样,去旧村观看、闲逛、参加会议,并试图守住某种传统———现在想来这一场景居然有了某种时代的象征。两个培田村,一个新一个旧,新的还生涩,旧的已经凋敝,而两者之间的距离则是文化的断裂,它们之间有没有桥梁?
2012年夏天,我在台湾台南的土沟村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这个没有独特景观也没有历史文化的普通农业村落和台湾台南艺术大学建筑艺术研究所合作了十多年,村头巷尾完全被艺术改造了,这些年轻的建筑学生们,用自己的时间和坚持,为土沟村找到了延续传统的道路———随着台湾农业的转型,以前农民种田最重要的水牛,渐渐也失去了用途,村里最后一头水牛甚至没有牛棚住,学生们为水牛建牛棚,将它雕成了水牛雕塑,甚至修起了水牛公园,因为劳苦的水牛蕴含着“土沟精神”,而“土沟精神”则成为村庄复兴根本的脉络。
2002年开始改造的土沟村成为了台湾乡村建设的样本,举办三届春耕节的培田才开始迈步。那几日,“村落修复”、“生态保育”、“民艺再生”、“有机农业”这些国际通用的学术词语,盘旋在古老村庄的青山绿水上,什么时候真正落地,成为文化,成为人们生活的一部分,也许没有人知道。 |